1
我記得我第一次和他說話,是在一個快要離開的夏天尾巴。
那天午休,陽光從枝頭灑落,是有點涼的溫度,難得這座城市也有秋天。
我躲進舊體育室,那裡已成倉庫,是個校園死角,我很安全,所以我放心點煙。
菸的味道很苦,我嗆了一下,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,我心一跳,將菸倉卒丟到地上踩滅後迅速扔進口袋,腳步聲越來越近,我一個閃身,躲到層層疊起的廢棄跳墊後面。
有人進來了,推門又關上門的聲音,我略略安心,若是教官巡視,肯定不會關門。
「學長,我……」
一陣沉默之後,有人說話,是女孩子的聲音,我只聽見前面三個字,後面的一串話音量低得模糊不清。
我側身從跳墊之間的缝隙偷窺,一男一女,看不清楚長相,但好歹我也還是個青春少年,這樣的明顯的畫面擺出來,連豬也知道是最通俗的校園告白。
我笑了一下,重新將菸啣在唇間。
那個男的也低聲回應了什麼,媽的,這兩個人說話簡直在比小聲,我掏掏耳朵專注聆聽,卻只聽見一陣沉默。
「……謝謝。」
然後那個女的說,接著沙沙的腳步移動聲,門伊呀兩聲的被關上。
好短的告白戲碼,那女的肯定被秒殺了。
我邊這樣想著,邊點上了菸,學電影耍帥那樣的深深抽一口,又再次被菸的味道嗆得咳嗽起來。
真是白癡,我忍不住的笑。
也許因為聽到我的咳嗽聲,那個男的繞過跳墊走過來,剛看見對方的那一瞬間,我和他都愣了愣。
「我以為學校不能抽煙。」他說。
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聽見他的聲音,冷冷的,沒有什麼溫度。
我偏頭想了一下,才想起他的名字,康森,曾經和我同班過一年,現在式的隔壁班同學,偶爾還會在走廊上相遇,但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。
「顯然你的想法是錯的。」我笑,他皺眉看我。
他有一雙單得很漂亮的眼睛,我現在才發現。
大概是我盯著他的眼神太直接,康森冷淡的轉過視線,一聲不吭的走出去,連聲招呼也沒打。
我有些傻眼的望著他的背影,沒什麼生氣的感覺,倒是覺得好笑。
曾經聽人說過他的個性簡直和冰塊有得拚,今日一會,才知道這句話無比中肯。
我揚著嘴角,把菸夾在指間,雖然還是抽不慣,可是也沒想到要熄掉它,只是放任它燃燒,搞得跳墊全染上那種味道。
我哪裡想到這居然會變成我被活逮的證據。
五分鐘後,教官衝進來,那尖銳的哨聲我現在回想,都還覺得耳膜發痛。
* * *
二年平班 謝貫衡 行為不檢,記大過一支
我站在公告欄前面,偏著頭看我自己的名字,看著它變成三個陌生的方正鉛字印在紙上,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置身事外的感覺,我還是勾著嘴角笑。
有人在看我,我轉過頭,剛好和康森的眼光相對,他很快的把眼睛別開,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尷尬的神情。
我沒有動,還是站在那裡,我想也許他會走過來跟我說一些什麼話,但是康森沒有,他就像一個剛好路過的人,很快的就轉身走開了。
那一剎那我覺得我討厭他。
與其說是討厭,不如說是我不爽他。
他去密告教官的這件事情,其實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,畢竟這很符合他人人稱頌的資優生形象,我所不爽的,大概是他那天明明看見我,卻沒有走過來和我說半句話。
就算不和我道歉,也至少罵我一句活該吧,不然我哪裡有那個理由,可以順理成章的揍他一拳?
一想到這裡,我又忿忿不平的瞇著眼睛。
但是很快的,我可以正大光明揍他的理由就來了。
「全班趕快到體育館集合,老師說和班的已經在等我們了。」
體育股長站在講台上大聲宣布,我興奮無比的摩擦拳頭。
「謝貫衡,你到底是要去打球還是去幹架?」身為我國中至今的死黨郝健懷疑問我,我溫馴一笑。
我和他兩人眼神交流一陣,此時無聲勝有聲,郝健兄嘆了一口氣,想必已經接收到我心底的千言萬語。
「那個傢伙是誰?」郝健兄問。
我笑了笑。
「嘿,康森。」
我叫他,他回過頭,臉上還是那樣淡淡的沒有表情。
「你是我的了喔。」我對他曖昧的眨眨眼睛,沒有錯過他顏面神經扭曲起來的精采畫面。
「調什麼情。」郝健兄從後踹我一腳。
體育館裡,體育老師迅速分好隊伍,而我就那麼好死不死的剛好被分到防守康森,可見老天有眼。
我笑,康森看我一眼,我對他亮亮白牙,他眉毛微皺。
球場上,熱血少年們賣力的跟著球奔跑,我自然輸人不輸陣,擺出奮勇殺敵的姿態,卻不時小動作的拉扯康森的球褲,搞得他到最後只能騰過一隻手有點彆扭的壓著褲頭。
「你穿什麼樣子的內褲啊?」
趁著卡位的時候,我故意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,言語性騷擾他。
他沒有轉過頭,彷彿一心一意的盯著球是否會落入籃框,但是白皙耳根上忽然冒出的那片燙紅卻洩了他的底。
我覺得很有趣,當然沒那麼輕易的放過他,嘴裡還繼續在猜:
「是四角的嗎?還是三角很緊的那種?還是你根本就沒……」
我話還沒說完,腹上突然一痛,康森這一拐子來得又陰又狠,我裝作痛不欲生的彎腰抽氣,卻也沒要到裁判的一個犯規。
康森沒理我,帶著球靈活的切入我方禁區,漂亮的一個帶球上籃,引來場邊女生們的尖叫,身為隊長的郝健憤怒瞪我一眼,我無辜的聳聳肩。
球權輪到我們這邊,康森又衝到我前面,我有點不爽的扯著他的球褲往下一拉,被他正好擋住。他側過臉看向裁判,總算有點生氣的感覺,我找到這個空檔插到他前面,用身體卡住他。
「難道你只會這樣打球嗎?」
這次換他的嘴唇湊近我,有點癢的感覺讓我想笑。
「原來你不是只有在教官面前才知道怎麼說話嘛。」
我回他一句,他似乎愣了愣。
球碰到球框之後往我這個方向彈出來,我往上一跳,心底還在惦記那個拐子,身體比理智快了幾秒作出反應,我感覺我的手肘重擊上一個物體,心底暗叫糟糕,果然馬上就聽見裁判鳴哨──
「逼──」
我轉過頭,看見康森捂著鼻子,鮮紅色的血不停從他指縫中湧出,一滴一滴,滴在地面上。
「抱歉。」我走過去,有些歉意。
這一拐子真的是失手,我從沒想過要讓他見紅。
康森看著我,那雙好看的眼睛冷冷的,我想他大概是不會原諒我了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竟然有一點遺憾。
* * *
我的報應和我復仇的機會一樣,一樣來得很快。
那天放學之後,我一如平常的和郝健作伙到網咖對陣,殺得敵營一陣天昏地暗,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。
郝健和我不同路,所以說過再見之後我們就分開走,誰知道分開不過才數十步,我就被一群人攔下來。
「謝貫衡?」一個看似帶頭的人朝我上下打量。
我不是。
這三個字在我嘴邊徘徊,我有點苦笑,希望郝健這時候回頭。
但是我的期望明顯落空。
嚴格來說,我這個人並不喜歡麻煩,但是麻煩卻特別喜歡我。
從小到大,我打過的架不計其數,可是起頭的原因是什麼,通常連我自己也不那麼清楚。
就像現在一樣。
「你還記得我是誰嗎?」
有個人凶狠的逼近我,別校的制服,我看了一眼他制服襯衫口袋上的名字,李大同,學級線有三條槓,聽也沒聽過。
「你和大同寶寶有關係嗎?」
我看著他和身體比較起來特別龐大的頭,討好的笑。
「幹!」那個人抓狂似的朝我衝過來,我動作很快的往旁邊一閃,還聽見他在怒吼:「你同樣一句話到底要說幾次!」
我忍不住笑,終於想起來,李大同,有一次我在網咖看見這個人和他的名字,馬上轉頭和郝健討論大同寶寶和他的親屬關係,嘴賤一點就是這樣,誰曉得我在那個時候就註定被打一頓的命運。
我環視狹巷裡堵住我的這群人,加上大同有六個,我偏頭笑了笑。
「你們一起上吧。」我說。
這句話說得很豪氣,連我自己也忍不住讚賞一下自己。事實上我當然知道他們六個一定會一起上,這才是堵人的真諦,如果他們願意一個一個來,我自然不會說出這種話。
其他五個彼此對看一眼,大概對說出這種話的我有點忌憚,可見我的凜然風範有點威懾到他們。
可惜我還來不及得意,就聽見大同很鄉土八點檔的發出老派命令:
「狠狠給我打!」
腥風血雨。
呃,好吧我更正,戰況也沒這麼慘烈,或者應該說,小巷裡的這七個人,只有我比較慘烈。
大約開打不到二十分鐘,我臉上身體紛紛掛彩,嘴裡嚐到鐵銹般的血味,我相信我流血的地方肯定不只有我的嘴巴。
他們團團圍住我,把我包圍在中心,我要跑也跑不掉,雙手難敵十二拳,我暗罵一聲,人多好辦事這五個字實在很有道理。
我把手臂架起來擋住臉,從縫隙之間看有沒有可以逃跑的空檔。
媽的,此仇不報非君子,但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。
我咬牙,心底想著再撐一撐,可是忽然他們的動作都慢慢停下來了。
我從縫隙看了看,他們一個個都大意的背對我,我確定安全,緩緩放下手臂。
順著他們注目的焦點望去,一個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男生站在那裡,我覺得視線有些模糊,眨眨眼,發現有東西流進眼睛了,我往額頭上順手一抹,一手的血,現在才開始覺得痛。
「我想了一下,還是覺得我要過來告訴你們,」我的救命恩人說,他的聲音冷冷淡淡的,卻聽起來很耳熟:「我五分鐘前報警了。」
大同六人組面面相覷,不遠處刺耳的警笛聲響起,他們紛紛咒罵,以專業的逃命速度很快的散去。
救命恩人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冷眼看著,我想他大概會過來扶我一把吧,雖然說大恩不言謝,可是……
我腦中的想法還沒轉完,就看見他很酷的轉身好像就要走開,我沒辦法,只好主動喊他:「欸,康森。」
他的動作頓了頓,回過頭,那雙很傲的眼睛上下打量我。
「你是誰?」他問。
我苦笑了下:「我是謝貫衡。」
我從他忽然張大眼睛的神情看見了「!?」這個符號。
* * *
跟個豬頭一樣,如果嘴裡再咬上一顆鳳梨,就是一頭十分完美的豬公。
康森的房間,我對著鏡子左看右看,遲遲不肯轉過來讓康森擦藥,他好像有點不耐煩,狠狠的用長根綿棒捅我眼角的淤青。
「幹──」我拉長的痛叫慘絕人寰。
康森卻反而笑起來,好賤,但是還蠻好看的笑,他不笑我還沒發現,他的左邊臉頰有個深深的酒窩,讓他看起來有點像小孩子。
大概因為我一直盯著他,他抿了一下嘴唇,又不笑了。
「欸,」我硬是要找話和他聊:「你知道被打的人是我嗎?」
「不知道。」他說,很粗魯的用碘酒塗抹我的傷口。
我痛得齜牙咧嘴,從牙縫間發出嘶嘶的抽氣聲,這樣好像比較有用,至少康森的動作很明顯的放得比較溫柔。
「你怎麼想到要報警?」
「我根本就沒報警。」康森說,看了一眼滿臉錯愕的我,很理所當然的表情:「我不知道用手機要怎麼報警。」
我沉默三秒,終於忍不住的笑起來,康森莫名其妙的看我。
「謝貫衡,」他的語氣很凝重,「你要不要去作一下腦部掃描?」
我想,我的確應該去作一下腦部掃描。
從那天之後,不知道為什麼,我居然覺得康森這傢伙還蠻可愛的,也許是我腦袋裡的某一根螺絲釘被打掉了吧。
「嗨,康森。」
午休時間,走廊上,我側身擋住康森的路,手裡捧著一疊作業簿的康森微皺眉毛。
「我想和你玩一個遊戲。」
「我不要。」
他倒是很直接的拒絕我,想從我旁邊繞過,我又再一次的擋住他。
「五秒鐘就好。」我把五根手指湊到他面前。
他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,「快點。」
我笑了笑,在他面前展開右手,手心上一枚十元硬幣,我把雙手分別闔握起,迅速在他面前作了一個左右手交叉的動作。
「你猜十元在哪?」我問。
「左手。」他毫不猶豫的說。
我把左手手掌在他面前攤開,果然十元硬幣躺在上面。
康森看我,很認真的說:「這個魔術很遜,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用比較好。」
我沒理他,只是說:「你贏了。」
「是喔。」他冷淡的應了一聲,從我身旁走開。
「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一件事情。」
我這麼說,然後看見康森的動作頓了頓,回過那雙單眼皮眼睛靜靜看我。
「我以為你很討厭我。」
頂樓,康森一邊低頭喝著他的獎品,一排五個不拆開的養樂多,一邊這樣說。
我瞇眼看著天空上的雲。
「你在乎嗎?」我問。
他咬著吸管,沒有說話,唇角大概有些上揚,因為我看見他臉上一彎深深的酒窩。
我把手伸過去,揉了揉他的頭髮,他沒有躲開。
「我從來沒跟教官說過你的事。」他說:「我討厭人家誤會我。」
我還是笑,把他的頭髮揉得非常亂。
* * *
我一下子把康森的地位從欠扁的那傢伙提升到哥兒們,我和他要好的程度讓我的多年好友郝健都有點吃醋。
我想康森應該也不討厭我,因為他那個冷淡的一號表情,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有那麼一點多出來的情緒。
放學,我堵在康森補習的路上,他沒多看我一眼,動作很熟練的從我身邊鑽過去。
「喂。」這下我拉住他的書包背帶,他終於轉過來。
「幹嘛?」
「請你。」我把一杯珍珠奶茶遞給他。
他卻問:「有冰塊嗎?」
我不知道,所以我把奶茶湊到耳邊搖一搖,咖啦咖啦,是冰塊的聲音,他微微皺起眉毛。
「那我不要喝。」他說。
我不管他,把他的書包打開,硬是把奶茶塞到他的書包裡。
他喂了一聲,好像怕課本會濕掉的樣子,很快的把奶茶拿出來,眉頭淺淺的皺著,有一點困擾的模樣。
「我想看電影。」我把報紙印著電影時刻表的那一頁展開,拿到他面前。
「我要去補習。」他把報紙揮開。
我還是拉著他的背帶,把他拖到我旁邊,笑著說:「那我和你打個賭,誰贏了就聽誰的。」
「賭什麼?」康森問,然後在話說出來之後有點後悔的樣子。
我笑得更開心了。
「賭誰可以把珍珠射得比較遠。」我說。
結果我不戰而勝。
康森的家教很好,就算拿刀逼他他都做不來把珍珠從吸管噴射出來的動作,我很清楚這一點,所以我和他賭。
電影院。
電影還沒開始,工作人員留了一些微弱的燈光,以便觀眾找尋自己座位的號碼。
我把500cc飲料杯上的薄膜撕開,咖啦咖啦的咬著溶化了四分之三的冰塊,康森看我一眼。
「你在幹嘛?」
「吃冰塊。」
「不要那樣,」他說,「我看了覺得很冷。」
我看他,他果然一副很冷的樣子,把身體微微縮起來。
「你怎麼穿那麼少?」這次換我皺起眉毛。
現在的氣溫雖然還沒有寒流那麼冷,可是也是冬天的低溫,尤其晚上更為明顯,但是康森居然只在襯衫外面加了一件一點也不禦寒的學校毛衣。
「穿起來。」我脫下我的便服外套,丟給他。
「那你呢?」他問。
「我很熱啊。」我故意咖啦咖啦的把冰塊咬得更大聲。
誰知道電影開映沒多久,我就開始覺得冷,媽的冰塊吃太多了。
我裝作若無其事的雙手環胸,一邊在心底暗罵這個腦殘電影院冬天開什麼冷氣,一邊感受冰冷的空氣鑽進我單薄的襯衫裡面。
黑暗中康森大概看見我在發抖,所以把外套遞過來,我搖搖頭,把外套推回去,他卻抓住我的手,我的寒冷於是遁形。
我有點糗,才剛縮回手,康森就把隔在我們之間的扶手拉起來,湊近我,把外套像被子一樣的蓋住我們兩個。
「我不要這樣,」我低聲抱怨,「這很娘。」
「閉嘴。」康森說。
外套要完全蓋住兩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年其實不是很容易,因此我和他靠得很近,近到我的鼻間都是康森的頭髮香味,是有點甜的味道,像牛奶糖一樣。
我那時候還不知道,為什麼我的心跳開始有一點加快。
* * *
康森,二年和班的班長,鼎鼎有名的資優生,師長的最愛,同學的模範,要腦袋有腦袋,要臉蛋有臉蛋,媽的。
我一時忿忿不平,踢了躺在我旁邊看漫畫的康森一腳,他莫名其妙的看我。
「幹嘛?」
「看你很煩。」
他沒理我,繼續轉過眼睛看漫畫。
今天康森來我家住一晚,為了招待他,我又新添購一套熱血少年漫畫,果然康森喜歡。
我有點無聊的躺在旁邊看他,看著他優美的側面。
他有一雙很好看的單眼皮眼睛,眼角往上勾的弧度很漂亮,低垂的睫毛密長,好像因為漫畫蠻好笑所以露出了臉頰上的酒窩。
我伸手去摸他的髮尾,還留有一點濕氣,剛剛他才洗完澡,就男生而言過於白皙的皮膚呈現粉色,我現在才發現他長得真的很不錯,帶著中性的那種,卻不至於讓人覺得很娘娘腔。
「你又要幹嘛?」他瞪我,好像嫌我打擾了他。
「我看我好像長得比你帥一點。」我笑。
他卻很認真的回答:「我也這樣覺得。」
「神經病。」這次我的笑容應該看起來比較開懷。
「我覺得你的嘴巴長得蠻好看的,」康森說,「就算在生氣的時候看起來也好像在笑,讓人有一種脾氣很好的假象。」
「什麼假象?我脾氣本來就很好。」
我威脅的抱住他的腰拖過來,舞動五指作勢要往他身上搔去,康森非常怕癢,所以難得軟弱的先低頭。
「我覺得你爸媽人蠻好的。」
康森趴在枕頭上說,我拉被子的動作頓了頓。
「那個男的才不是我爸,」我把被子拉起來,覆蓋住我和他,「我爸已經死了。」
那瞬間康森沒有說話,過了一會,我才又聽見他的聲音。
「我爸還活著,但是我巴不得他早點死掉。」
我們都很安靜,然後我啪一聲的,關掉了電燈。
黑暗中,康森還是一樣那個姿勢趴著,我想我們都分享了一個關於對方的秘密。
我靠著他躺著,明明用的是我家的洗髮精,他的頭髮卻還是牛奶糖的味道。
「有人摸過你這裡嗎?」我用手指去碰他的頸子,他怕癢的縮了縮。
「嗯。」他短短的應。
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是滋味起來,所以我接著問:
「欸,你交過女朋友嗎?」
「嗯。」他彎著眼睛看我。
「你和她接過吻嗎?」
「嗯。」
「你和她上過床嗎?」
這次康森遲疑了,大約過了幾秒鐘,我才聽見他輕輕的嗯了一聲。
那一剎那我震驚得反應不過來,嚇得雙手捉住他的肩膀。
「什、什麼感覺?」我有點口舌打結。
康森笑著把臉埋進枕頭裡面,我拉了幾次都拉不出來,最後只能求他。
「拜託你跟我說啦,我還沒試過欸。」
這句話彷彿打動他,他終於側過臉看我,思考一下後,笑笑的說:
「接吻的感覺比較好。」
好爛的感想,我不能滿足好奇心,還繼續追問:「大師,拜託你再說詳細一點。」
康森閉上眼睛裝死,任我再怎麼推他都不起來,我只好含恨而眠。
幾天以後,我做了一個春夢。
夢裡一男一女在做愛,那個女的長得不錯,我以為那個男的是我,可是當他轉過頭來,卻是康森的臉。
然後我就醒了。
我想這一定是康森帶給我的刺激太大的關係。
不然我怎麼會在作銷魂春夢的時候,還覺得有點難過?
註:大同寶寶,國產大同家電的代言人,頭大而健碩 ,象徵大同員工們勤於思考。
|